【題 記】
作家馬修·約翰斯通曾這樣描述自己患抑郁的感受:“I had a black dog.His name was depression.Whenever the black dog made an appearance,I felt empty and life seemed to slow down.”我有只名叫“抑郁”的黑狗。黑狗一來,我就會感到空虛,生活百無聊賴。
初次相識,她是“蝸牛”
第一次接觸她,是在四年級分班后,大家自我介紹,互相認識。只見她低著頭,搓著小手,慢慢地從第二排的位置挪到講臺前,抬起頭瞥了一眼大家,繼而又迅速低下去,她用輕到只有我能聽見的聲音介紹道:“我叫童童,呃……”就在我等著她繼續向下介紹時候,她抬頭看著我,那是我第一次看清她的臉,瘦小的臉龐,皮膚呈小麥色,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老成,她就這樣看著我,眼神中充滿膽怯和渴望,她應該是多么渴望我能讓她回座位啊。我的心里有了一絲不舍,對她點了點頭,她如釋重負般松開因緊張而搓紅的小手,緩緩地移到座位旁,又緩緩坐下……
在之后的相處中,她一如初次見面,沉默少語,很少見到與別人熱情交談,她按部就班,卻又非常緩慢地完成自己的任務,甚至偶爾會不交作業,當我把她喊到面前來做問原因時,“對不起老師,我忘記做了。”謙遜而有禮貌,我不忍懲罰。轉過頭,她又慢慢走向她的位置,看著她的背影,感覺她就像一只蝸牛,背負著沉重的殼,在一點一點往前爬。十歲一個花一樣的年紀,一個本該灑脫歡快的年紀,她為何是一只“蝸牛”呢?
吐露心聲,她有“黑狗”
“老師,不好了,童童……童童她用小刀劃自己的手……”聽到學生的報告,我趕緊跑進班級,好在在同學的制止下,雖然她已經停止了自己的行為,但只見她獨自蜷縮在位置上,無助,不知所措,就像一艘孤零零的小舟漂泊在大海之上,沒有安全感和歸屬感。這一幕深深刺痛了我的心,我趕緊沖到她的跟前握住她的手,告訴她:“沒事,無論發生什么老師都在。”然后帶她去醫務室,一路上我們沒有說話,只是我能感覺到,她抓我的手越來越緊,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。簡單地包扎過后,回來的路上,她說:“老師,我害怕,我好像生病了。”“生病了?”“嗯,我不愿與其他同學交流,對生活、學習提不上興趣,我覺得自己好無用,有時候我覺得周圍一片黑暗,腦子里總是有很多事情,我覺得自己很煩躁、很煩躁……”我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,這不是抑郁的癥狀嗎?“你父母知道嗎?”“她們不相信。”
孩子已經發出了求救的信號,為什么父母還是不相信?我感到很奇怪。深陷困難,求助父母卻得不到理解和幫助,我想她該是多么的無助。我對她說:“不怕,無論如何,老師都會幫助你的。”她突然停住并緊緊地抱住我。
通過這次的接觸,我感到童童跟我建立了基本的信任。她把我當作傾訴的對象,跟我講了很多,關于父母對她病癥的不相信,同學們對她的偏見……面對深陷痛苦的她,傾聽、共情、真誠以及準確的理解是對她最大的尊重和保護。
我帶著她來到學校心理咨詢室,通過心理老師的檢查發現她得了輕度抑郁。孩子的健康成長離不開父母的支持。我決心從童童父母這里尋找突破口,在面談中得知,媽媽對孩子的學業成績要求較高,媽媽認為孩子說自己生病了,是為了逃避學習,故意“作”。
我告訴童童媽媽:“正如我們的身體會感冒一樣,我們的心靈也會“感冒”。尤其是這個時候的孩子有了自己的想法,但不夠勇敢。他們在遇到困難,但不知道如何解決時,會選擇一些不恰當的方式表現。孩子已經主動向我們求助,我們應該重視并理解孩子的需求。您也看到孩子的情況不穩定,希望您能夠引起足夠的重視。”
在聽取了我的建議后,童童父母同意帶孩子去醫院就診。事實證明,童童是真的病了,她被確診為輕度抑郁,家長也愿意配合醫生進行進一步的治療。
改變認知,馴服“黑狗”
按照認知行為療法的理論,處于抑郁狀態的患者傾向于過度關注負面的信息。當她們處于抑郁狀態中時,會自動地選擇性關注負性的經驗,而對于更多積極的經驗卻視而不見。為此,我們需要持續不斷地幫助患者注意積極的方面,尋找各種辦法來引起認知改變,從而帶來情緒和行為上持久的改變。
因此在之后的生活中,我處處留心觀察,尋找解決的突破口,我發現童童有著她的特長,她對地理非常地熱愛,特別喜歡看《孤獨星球》《奇妙的世界》等書籍,課間活動時、自習課上、閱覽室里總能看見她捧著與地理有關的書,關于地理的知識她也能對答如流。于是我跟她說:“中午吃飯可以跟我一起吃,一起散步。你喜歡地理,也可以跟我分享分享。”在學校操場上,她跟我時常一起散步,我傾聽她講述自己的心里話,跟她聊她感興趣的地理知識,聊關于未來的一些美好的設想,對于她的閃光點給予及時肯定。在一次一次的交流中,我與她的心更加貼近了。
不久,學校組織了一場知識競賽里面有關于地理知識的問答,我覺得又一次機遇來了,立馬想到童童,讓她加入參賽團隊,當我推薦童童時,大家都感到很詫異,她也既驚訝又膽怯,我給了她一個加油的眼神,告訴她你一定行。競答現場,童童再一次看向臺下的我,我們四目相對,我給她用力豎起一個大拇指,她回我一個微笑,我知道她已經慢慢戰勝了自己。也就是那一次讓大家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童童,她淵博的知識,她自信的態度。當評委宣布一等獎是我們班時,童童更是開心地跳了起來,她把獎狀舉得很高很高,好像要讓所有人都看到,那一刻她充滿光芒,她是最耀眼的童童,也是這一次讓我覺得她已基本走出抑郁的泥潭。
后來在征得了童童的同意后,為了糾正大家對抑郁癥原有的認識,我還召開了一次心理健康的班會,向同學們介紹了什么是抑郁癥,抑郁癥的臨床表現,以及作為同學、朋友當我們身邊有這樣的人,我們應該怎么辦。希望他們都能正確對待抑郁癥,不能抱有偏見,學會關心和善待身邊的人。班會最后我也簡單介紹了童童的情況,告訴他們童童正在積極治療,相信有大家的幫助她很快就能融入我們的集體中來。
在一次次大家的幫助下,在一次次活動的歷練中,童童漸漸地變得開朗、自信、陽光,每每下課,她的座位上不再是冷冷清清,總是能看到其他同學和她一起說說笑笑,那個屬于童年的快樂慢慢在她臉上開花。她也不再是那個做事慢慢吞吞、畏畏縮縮的“蝸牛”。有愛、有智慧,改變認知,“蝸牛”也能打敗“黑狗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