寫在前面的話:
教育是什么?只有把腳步放慢了的時候才有時間和精力思考一下,思考中我記起了梅貽琦先生的一句話:學校猶水也,師生猶魚也,其行動游泳也,大魚前導,小魚尾隨,是從游也,從游既久,其濡染觀摩之效,自不求而至,不為而成。我姑且不去評判梅先生說這話的局限性,因為在我看來,教育是要推倒圍墻的,是要覆蓋全民的,是要與時俱進的。我們的老祖宗早已開宗明義的提出了教育的宗旨:大學之道,在明明德,在親民,在止于至善!單就學校層面的教育,梅先生的話無疑是準確而形象的,也是當今基礎教育所匱乏的。
為了追求這種從游式的教育,為了不喪失教育的尊嚴,我從皖北小城來到了有著人間天堂美譽的蘇州,滿懷期待的開啟了體制外的執教生涯,我至今還記得來到蘇州時自我介紹的開場白:弘揚學術,分享智慧,過有尊嚴的專業生活!日出日落春風秋雨的演進中,學生在悄悄地成長,教師付出的是滴滴的汗水,增長的是根根白發,遠離的是名利……教育原本是理想的事業,需要激情與夢想,責任與使命,理想與追求,尊嚴與操守。思考中我的記憶猛地打開,想起了曾經普通而又崢嶸的歲月,雖然那時還沒摸到教育的門,但那執鞭杏壇的赤子之誠,重燃了我的激情,筆而記之……
志于新,夢之殤
二零一二年八月十六日,是我從教以來最難懂的日子。一個人從學校回來,被告別了六年的班主任崗位,眼神有些茫然,心里有些空落落的,放佛一下子沒有了什么東西,最揪心的東西,不知所以,眼睛里也有發酸,可臉上卻掛著生生擠出來的微笑,一路上腦子里過電影一樣,全是我的學生,全是我的班級。終于回到了家里,打開電腦,想寫點什么,淚水卻止不住的落在了鍵盤之上,我的眼睛模糊了!我又一次對自己產生了懷疑,難道我真的很脆弱,一個堂堂的七尺男兒為什么再一次地熱淚縱橫呢?梔子花開,這是個季節,我們將離開……熟悉的旋律放佛又一次環繞我的耳畔……
那是今年的畢業典禮的舞臺上,當我們班的班長手捧著鮮花,當耳畔響起梔子花開的旋律,我哭了,三年來的點點滴滴,兩年來的磕磕絆絆都模糊了我的雙眼,那一刻,我的耳畔只有旋律;那一刻,我的眼睛只有淚水;那一刻,我的心里空落落的什么都被掏空了,因為我的學生,我的親人將要離我而去,將要奔向遠方……
志于誠,夢之始
2010年暑假,在二樓會議室里,當我們所有班主任每人寫下一段過去一年教育教學的總結的時候,我只在那張紙上寫下了這樣一段話:鐵血冷月,馬革裹尸,我渴望率領一支鐵流馳騁在高考的沙場,去抒寫屬于我們人生的輝煌!給我一個加強班,如果不能抒寫傳奇,我兩年的班主任費和課時補貼分文不取!全部上交學校!
我不知道那張紙條流落何方,然而我有幸選擇了高二文八,一個文科平行班,也開始了我職業生涯的一段段唯美如童話的故事……
夢之始——燈滅著,心亮了
那是一個春天發生的故事,我執掌班級大約一個月的時間,在進行了不斷地勵志、讀經典之后,一個意外卻橫在了我們班面前。一個女生在宿舍被盜了150元的生活費,150元——對一個上學的學生來說,已是為數不少,豈敢怠慢。經過兩天所謂的偵查之后,基本上鎖定了“犯罪嫌疑人”。然而我卻為此沉默了,因為我知道只要自己稍有不慎,有可能會毀掉一個學生的一生!如何為這個迷失的孩子點燃一盞心燈,讓她找回來時的方向?如何來為這個走丟了的兵找尋到她落下的靈魂?
一番思索之后,我在班里開始了心理攻勢:150元,你如果省著點花,可以用兩個星期,但是它將會成為你一生揮之不去的夢魘,也將會是你一生最骯臟的一段記憶!你永遠也抹不掉它,它會像一塊巨石永遠地壓在你的心頭!我給這位同學一個機會,我幫你搬開這橫亙于道的絆腳石,我幫你抹去這塊心靈的污點,周末回家,你向你父母要也好,你向你朋友借也好,你把這150元帶來!第三節晚自習的時候,我把我們教室的燈熄滅,所有的同學圍繞我們教室的走廊走三圈,我希望當我把燈打亮之前,你可以把錢扔在我們教室的任何一個角落!
轉眼間到了周末,我怕學生戰勝不了自己,我又在黑板上留下了一段話:機會是均等的,但它常常是有限的!老師不希望同學們錯過這與我們擦肩而過的或許是唯一的機會!
星期天第三節晚自習,我在進行又一輪的思想動員后,把燈熄滅了,教室里漆黑一片,學生們走得時候,有些吵鬧。這時我在那個黑夜里加了一句:請同學們不要講話,靜靜地享受這黑色的三分鐘,你可以把身上所有的缺點,所有的壞的習慣統統扔在我們這個班級,從我們班走出來的每一個學生都是堂堂正正的、頂天立地的大寫的人!留住這美麗的瞬間,讓幸福彌漫!班里頓時安靜下來,三圈走完,我把燈打亮,教室里凝固了!一點聲音都沒有,所有的目光都在地上找尋!突然有驚叫聲,錢!是錢!在這里!就在進了教室第一個走廊,第二排的位子旁邊,丟失的錢奇跡般的出現了!整個教室頓時又凝固了!連呼吸的聲音都聽不到!久久……當我回個神來的時候,第一個用掌聲驚醒了還在愣著的同學們,于是整個教室都是掌聲,經久不息的掌聲!
那一刻,我說了一句話,這掌聲不是因為這錢,而是因為這個學生戰勝了自己!老師相信她一定會有一個美好的未來……
夢之始——不一樣的紙鶴
時間在悄無聲息地流淌,生命在有滋有味地成長。轉眼間到了高二的第二個學期,我們班也迎來了我執教以來的第一次升旗,在那個升旗儀式上我登臺講述了一個真實的故事。我們班每天下午都有一個儀式,每天都有一個學生參與其中,然而有一天,她,第三十一名士兵——一個名叫陳雅雅的女孩沒有來,后來從其家長口中得知,這女孩患上了嚴重的腰椎間盤突出和紅斑狼瘡疾病,要住院,也許永遠不能再回到學校了!那天晚上我失眠了,也流淚了,為她的不幸,為我們班少了一個兵!也為如何讓我們的學生學會關懷他人!
第二天晚自習我懷揣著兩疊彩紙走進了教室,當我把她不幸的消息告訴大家后,班里的氣氛有些沉重,很多同學為之難過。我當時只提醒了他們,別忘了我們的誓言,我們處于同一個諾亞方舟,我們有著同樣的夢,風雨同舟、不離不棄!面對將要離開我們的戰友,我們能為她做些什么呢?為她折一只紙鶴好嗎?每一個人在里面寫一句祝福,希望我們的戰友能戰勝病魔,回到我們的身旁,好嗎?說話的時候我把目光投向了一個曾與她發生過爭執的女孩,果然她是一臉的不情愿,我對著她笑了。我有意地看著她講了這樣一段話,把眉心放一字寬,學會感恩與原諒,寬廣的心靈才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地方!這個女孩也甜甜地笑了!
在兩個同學的幫助下,我也折了一只,里面寫著:高二文八,不是你路過的一個地方,這里是你永遠的家!
只是我沒有想到,后來有個學生告訴我,我們在外邊升旗的時候,她一個人在教室里暗暗地流淚,待到我們回去的時候,她已經擦干了臉上的淚滴……
一個教師所能做成的事情十分有限,我們無力與各種力量抗爭,包括喧囂嘈雜的社會心態,物欲橫流的時代背景。我們至多在精力許可的時間范圍內,守住校園的一方凈土,帶著為數不多的學生參與一場陶冶人格人性的文化傳遞,目的無非是讓參與者成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。
那是2012年6月9日,高考后的第一天,有一群穿著紅色校服的09級學生,穿梭在所有一線老師的辦公室,自發地為他們打掃衛生,無名地做起志愿者,當有人問道:你們是哪班的?有一個共同的聲音就是不知道!還有一個共同的聲音就是我們都是某中人,某中人的名字不僅昭示著一種榮耀,更提醒著一種責任!對這些學生我由衷的想表達我的敬意!
還記得那一天,他們一遍遍地唱著曾經唱過的歌謠,打出了久違的橫幅:塑國民表率,做社會棟梁!也許會有人說,這樣做有用嗎?那么我只能回答,我只是教育原野上的平民,但哪怕只有塵埃的力量,我們也要讓天平朝著塵埃落下的地方傾斜!
坐望于時光的兩岸,看生命的輪回,我的日子滴在時間的流里,沒有聲音,也沒有影子……不經意間,離開他們已將近八年了。每每走在曾經戰斗過的班級,我的心總會莫名的悸動,仿佛那教室里又傳來了無曲的班歌:一個沒有血性的人不會懂得八班的榮譽和尊嚴!我們要用我們的臂膀挺起我們八班的脊梁!下面讓我們一起來背誦這首無曲的班歌:有來路,沒退路;留退路,是絕路!夢未圓,豈敢松懈,恩未報,怠慢可恥!戰高考,我們一起向前沖!大學,拼了!摒棄僥幸之念,必取百煉成鋼;厚積分秒之功,始得一鳴驚人!一首首的班歌、一段段的經典再一次淹沒了我的記憶……
我想,那曾經播撒在他們稚嫩心靈的人文的精神的種子,應該已經開了花,而且只要花開,就會不敗……